老杨回忆(200401)

 

记我的父亲杨作霖先生(2)

by长沙杨飞

 

版主的话:这个星期五(2004/6/25),在辗转三个医院住院六个月之后, 我老爸终于出院回家了。这并不是说他已经康复。想恢复到病倒前的水平是不可能的。和瘫痪做斗争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继续住在医院已经没什么涵义。陈述我父亲的治疗过程主要是希望对其他面临脑外科手术的病友家庭有所帮助,同时和大家探讨养老的问题。另外我也借此机会对半年来给予我热心帮助的朋友们表示衷心的谢意。
 

2004年6月22日在湖南省中医研究院附属医院康复中心锻炼的爸爸。喉部有明显的气管切开的痕迹


没有任何预兆的,我父亲杨作霖先生2003年12月24日上午10点左右突发脑溢血倒在了大街上。

后来他又自己醒了,打电话给我妈,说自己出事了。我妈赶紧打电话找我。等我们赶到湖南大学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一看老爸坐在急诊室外面不停的呕吐,脑右后方肿起好大一块。值班医生说怕有危险,得赶紧送大医院。

12点半我们扶着他坐出租车来到湘雅医学院附属第三医院。神经内科病室中午只有一个实习医生值班,没什么经验,讲不清楚。赶紧住院,照CT,一通忙乱。稍微安定下来,中午1点10分,我去外面买米粉,老爸虽然一直抱着头喊疼,我出病房的时候他叫住了我:“杨飞,不要买我的, 我吃不下。”这是他清醒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

20分钟后等我买米粉回来,老爸已经狂吐白沫,神志不清,呕吐物堵塞气管造成窒息,手足乱踹。老妈抓着他的手凄厉的叫喊:快来人那!快来人那!

眼看就有生命危险。赶紧清理呼吸道并注射一堆救命针剂。神经外科的医生来了, 说要赶紧做开颅手术,打开头骨清理压迫脑神经的瘀血块。手术同意书摆在了我的面前,上面罗列了一堆可能的意外情况,并且说即使手术成功也不一定能救命。但如果不做,半小时左右就会死亡。

我妈妈已经只会哭了, 我想了一分钟,飞快的签了字,请他们以最快速度立即手术。无条件逼我赌博,有什么办法呢?医生收好同意书走了,我的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

手术室大门咣的一声关上,我就坐在那里傻等着。

没过10分钟咣的一声门又开了,“杨作霖的家属!”一个医生喊。我赶紧过去,医生说病人的瞳孔已经散大,也许手术都不用做了。要我在外面等着。我就在外面坐着。手术室的门开开关关,都是别的手术病人。每一次开门我都紧张死了, 生怕是老爸落了气。

终于,六个小时之后,老爸出来了。他没有死,还活着,被送进了ICU( Intensive Care Unit)特别监护病房。

在ICU,我的父亲持续昏迷,没有任何知觉。头部重重包裹,肿得象个皮球,成了正圆形。全身插满管子,象个机器人:头部插着导颅管,鼻子插了氧气管,下面插了导尿管,心电监护仪探头布满上身,心跳显示保持在每分钟140次极度危险值,凄厉的仪器报警声从未间断。医生说三天内随时可能死亡。

ICU只准家属短时探视。我租了一个钢丝床,在ICU外面守了一夜。谢天谢地晚上没有医生叫我的名字,第一天安全过来了。That was 24 Dec 2003.

本来我和妈妈都不想告诉姐姐一家, 因为来了也没用,只能干着急。但是考虑到老爸随时可能去世,12月25日晚上,我经过再三考虑,打电话通知了在新加坡的姐姐和姐夫。

2003年12月27日,我姐夫连夜辗转飞来长沙。老爸从院ICU转到了神经外科病房ICU。

这天我又在一个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由于老爸依然昏迷,无法自主咳痰,呼吸逐渐困难,必须实行气管切开术。此手术由耳鼻喉科医生做。到29日, 我累计收到3次病危通知书。

接下来就开始了漫长的照顾深度昏迷and气切病人的日子。主要任务是每两小时翻身一次(防止长褥疮后改为1个半小时),每5到10分钟吸痰一次,每天擦身2次,倒尿袋N次并记录尿量,如有大便要及时清理。

在手术后一周,老爸没有进食。一周后开始鼻伺流汁。我爸爸本来就有胃溃疡,一开始鼻伺的时候一打流汁进去没半小时就开始拉,腹泻不止,且拉出来的东西明显有褐色的胃出血迹象。于是马上使用止血护胃药, 还是不管用, 只好停止鼻伺进食。停止三天后又慢慢开始喂一点点,反反覆覆,再停,再用药,再喂,最后终于可以正常鼻伺流汁了。

解释一下鼻伺。鼻伺就是把一根塑料管子从鼻子插入胃里,把流汁用针筒通过塑料管打进去。每次打200毫升,每天6次,逐一记录注射量。平时我在家是少爷,极少做饭。为了营养能跟上,N年没下过厨的我重新开始自制果汁、鱼汤和骨头汤以供老爸鼻饲。每天我都是从超市、厨房到医院不停的狂奔。从翻身拍背擦屎倒尿等简单护理到呼吸道深度清理等高级技术,通过实践,不久我就全面掌握了鼻饲和气管切开且无意识病人的全套护理技术,得到了护士小姐的首肯。
 

杭州产9毫米口径不锈钢气管。手术植入喉部,病人通过这个钢管呼吸


气管切开病人90%都有不同程度的肺部感染。我的父亲本来肺功能就不好,气管切开后引发了严重的肺部感染。春节那几天到了几乎致命的程度,开始是十几分钟就猛咳一次,后来几分钟就爆咳一次,咳出来的全是鲜血。有时凝结成小血块堵塞了气管,24小时的剧烈咳嗽,咳得青筋爆起,整个脸都成了猪肝色,喷得满墙壁血迹斑斑。我身上也全是血迹。老爸的病床离房门至少有三米, 喷射状咳血越来越严重,连房门上都是血迹。一晚上下来,容量一升的吸痰罐装满了暗红色的血。

我得承认这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两个星期,看着老爸那痛不欲生的表情(如果他明白自己的表情的话),看着亲人活活受难而自己毫无办法,还不如把我杀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又没有办法躲开,因为老爸时刻需要吸痰,不及时把痰吸出来就会堵塞气管而断气。

关于吸痰的技巧,我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要眼明手快。又要轻灵又要狠准,左手松放吸痰管(控制吸力)和右手控制吸痰管插入的深度要很好的配合,太浅了吸不到,太深了又会刺激到肺部引发更剧烈的咳嗽。有时候不下狠心吸深一点还不行,还要时刻记住每次吸痰时间不能超过15秒,以免病人缺氧窒息。另外,吸的时候要张驰有度的旋转吸痰管。

本来吸痰这种高级护理技术应该是护士的事情,但是医院护士人手不够,从按铃到护士来有时候要两分钟甚至更久。特别是深夜一点后的夜班只有一个人值班,要照看40多个病人。而且有的新护士那技术我实在不敢恭维,我只好自己动手,几天下来我敢说我的吸痰技术比大多数护士都强。
 

心电监护仪。右边的盐水瓶里插着吸痰管。


N个深夜到凌晨我都是怒目圆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心电监护仪。一旦心跳达到90次以上或者老爸的腿部有点躁动,10秒钟之内他必然爆咳。掌握了这个规律之后,一观察到他有咳嗽征兆我就如弹簧一般蹿起来,飞快启动吸痰器,还没等他咳出来我已经手持吸痰管对准老爸的喉部等着他咳了。嘿嘿,看到底是你快还是我快。

一个病房两个病人,我不但看着我爸爸,深夜病房另外那位病人的陪护阿姨睡着了我就及时推醒她们,有时候推醒她们都来不及我干脆也帮另外一位病人吸痰。有时候刚在这边吸痰完毕,马上又换手套和吸痰管去那边吸痰。基本上我每天只在白天睡两三个小时,大家都叫我“铁人杨”。
 

春节恭喜发财之2004年1月21日的病房。恭喜发财枕头是在新加坡的5岁小外甥女要妈妈带给外公的。床头是成人纸尿裤一大包。


生活护理我也强过病室所有的陪护阿姨。

护理工作没有别的窍门,只要细心没有做不好的事。手术已经结束,医生的任务大部分就结束了,能否生存, 能否恢复,全看手术后的护理水平。三分治疗,七分护理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为了把护理工作干好, 我借来了《外科病人护理手册》, 在老爸咳嗽的间隙抓紧理论学习。我也借来了最权威的厚厚一本《颅脑损伤诊治》认真钻研,防止医生有可能的误诊。

 

2004年1月21日。颅骨伤口愈合良好,头部绷带已经拆除。眼睛上盖着纱布是为防止角膜损伤,因为神经受损,老爸右眼睛不能完全闭上。脖子上盖着纱布是为了防止异物落入气管钢管导致吸入性肺炎。为使肺部不至于过干,此纱布要时刻保持湿润,一般每20分钟用注射器打湿一次。此外,每一个半小时要往气管内滴入数滴注射液,消毒兼湿润。在肺部有明显罗音且咳嗽困难时,更要向气管内注射10到15毫升,强制性呛咳,再吸痰清除干净,以保证呼吸道畅通。


很多个深夜和凌晨,忙碌的间歇中我靠在病房窗口凝望着,看东方天空渐起鱼肚白,雾气慢慢绕上医院鬼城一般冰冷的花园。我禁不住质问自己当初决定做手术是不是应该。窗外寒气逼人,可比不过我心中的寒意。老爸这样的生活质量,值得继续活下去吗?

医院所有的教授都到齐了。会诊的结果是无结果,主任把我叫到一旁安慰一番并叫我做好后事的准备。经过N天没日没夜的战斗我已经麻木。真要是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手术后20来天了,老爸除了咳嗽,依然保持昏迷,只有微弱的足弓反应,膝跳反应完全消失。年轻口直的庄凯医生提醒我,即使肺部感染控制住,也有植物人的可能。

一想到隔壁病房那些熟睡N年不醒的植物人,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死亡对我来说倒简单得多。
 

2004年1月春节之财源广进。我姐姐来探望爸爸,为活跃病房春节气氛买的小灯笼串。


为了控制肺部感染,最好的抗生素都用上了,如去甲万古霉素,新瑞普欣等,一针就是好几百,一天药费两到三千元是常事。可是连续使用了10多天一点效果都没有。眼看老爸就不行了, 我再次建议医生再做痰培养和药物敏感试验(药敏),医生决定抗生素改用青坦威,一种青霉素的复合产品。

奇迹发生了,青坦威发生了作用,三天下来,咳血已经减少很多,肺部感染控制住了。改用青坦威是我老爸病情的最大转机。

我在这里对坚持使用万古霉素和新瑞普欣等贵重药物10多天的医生表示严重质疑。一般来说,使用一种抗生素三天后没有一点效果就应该停止使用,再试用其他药物。具体改用什么抗生素应该根据痰培和药敏的结果来确定。

为什么连续使用一种抗生素10多天而不更改?如果不是我自己强烈建议,也许他们连痰培和药敏都不会再做。我目前只有一个推断:用贵重药物有回扣。
 

植入喉部的不锈钢管分内管和外管,内管每天要取出来消毒三次


每天我都按照医生护士的建议不停的在他耳边呼唤他,尽管他一个月来持续昏迷对此毫无反应。 2004年一月中旬的一天,我抓着他的手说老爸请睁开眼睛,他真的睁开了眼睛,眨了一下又闭上了。顿时我一阵狂喜。感谢上帝。为了确认不是他的无意识反应(睁眼昏迷),我又连续试了几次,没错,是有意识的反应。

2004年二月初,老爸开始能用点头摇头表示自己的意思了。如果没有气管切开,喉咙里没插这个该死的钢管子,也许老爸能发出一点声音了?

接下来我就开始另外一次赌博:拔除老爸喉部气管里的这根该死的钢管子。

只要喉咙里插着这根钢管子,老爸就永远无法离开医院。因为:

1,这钢管子每天要消毒3次,每次内管要取出来沸水煮半小时,外管要用消毒液擦。擦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要触动钢管,一动就刺激喉咙, 造成剧烈咳嗽。即便是每天N次的消毒,钢管和喉咙的结合部依然被感染,炎症从来没消除过;

2,为了保持肺部湿润,必须每天做雾化3次, 每次15分钟。雾化就是用超声波把水化为雾状,对准钢管出气的地方喷;

3,插了管,喉部漏气, 永远无法说话;

4,插了管,时刻要吸痰,真空吸痰机必须常备床头;

所以, 只要不拔管,老爸就永远住在医院里好了。这样的生活质量太差, 我觉得还不如死了。

拔管的危险性在于病人习惯了靠真空吸痰,咳嗽功能退化,一旦拔管后无法恢复自己咳痰, 还得再次气管切开插管。再次插管的手术危险性远远大于首次插管,而且可能永远无法拔管。

由于青坦威的使用, 肺部感染控制住了。2004年2月中旬连续两天我观察到老爸半夜连续4个小时没有咳嗽。是开始赌博的时候了。开始拔管的试验 - 试堵管。

试堵管就是用橡皮塞子把钢管堵住72小时,看病人能否通过鼻子和嘴巴呼吸和咳痰。如果堵管72小时成功, 就可以最后拔掉钢管。

这是我最紧张的时候。钢管占据了喉管的部分空间,老爸本来肺部功能就不好,堵管后4小时就开始咳痰不出,呼吸逐渐困难。我尽全力吸痰,可吸痰管很难转过喉咙那个90度的直角弯。10个小时后喉咙里积累的痰越来越多,发出煮粥似的声音。呼吸急促,接着开始手足乱踹,这是明显的窒息症状。只好拔掉那橡皮塞子。塞子一拔,堵在喉咙里的痰喷涌而出,呼吸正常了。

第一次堵管就这样失败了。堵管必须是连续72小时,这次连24小时都没有坚持到。

两天后,又一次开始试堵管。这次不成功则成仁。

我总结第一次堵管失败最大的原因是自己不够心狠手辣。这次我在吸痰的时候强力把吸痰管插进喉咙深处,转过老爸喉咙的90度拐角。任何东西只要触及喉咙深处都是极度想吐和痛苦的。老爸后来只要一看到我拿起吸痰管就紧闭嘴巴,死活不张开。我就叫护士用压舌板强行把嘴张开后来吸痰。实在不行的时候护士还有一绝招, 那就是把吸痰管从鼻孔里面往喉咙深处插,强行吸痰。鼻子深处的拐弯几乎是180度的。我跟你拼了。

72小时试堵管成功。钢管子拔掉了。

可是我高兴得太早。钢管子拔掉后是不缝针的,医生说三五天就能长好。为了让伤口早日长好,要用力将伤口处挤压在一起,用胶布粘牢。这正是问题所在。不用力挤压伤口就长不好,挤压太狠了又压迫气管导致呼吸困难。拔管当天老爸因为呼吸不畅几乎24小时没睡,第二天早上更出现了窒息的现象。眼看人就快不行了。赶紧把耳鼻喉科医生找来。医生说要救命就得重新切开,再插管。

这时候我和妈妈姐姐为是否要再插管发生了激烈冲突,打了一个多小时的国际长途。本来我是王八吃秤砣 - 铁了心要坚决拔管,即便冒生命危险也不再插管。带管生活的质量实在太差,还不如死了。可眼看老爸因呼吸困难脸涨的通红,人就快落气了,最后我心一软,签字同意再次插管。我不想看到他死。

赶紧撕掉喉咙的胶布准备插管手术。就在医生做手术准备的时候, 奇迹发生:老爸的呼吸又逐渐好转了。我立即请医生暂停插管手术。继续观察了一个小时, 老爸呼吸基本恢复了。原因很简单:那块胶布撕掉之后,喉部不再受到挤压,呼吸道不再狭窄。

真是生死成败一线间。

再继续观察。折腾了两天,拔管成功了。

这里我对耳鼻喉医生的建议是:对于本来呼吸功能就不好的病人, 在气管拔除后可考虑缝针,以避免喉部挤压过度造成呼吸道狭窄引发窒息。

接下来成功拔掉的是导尿管。这个相对容易得多,两天就搞定了。

接下来撤掉氧气管。

接下来拆除心电监护仪。

到2004年2月底,老爸身上只剩下左臂的静脉置管没有拔掉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不再是一个机器人了。医生确认病危解除,改病重。

2004年3月5日,我把老爸从湘雅附三医院转到了离家较近的长沙市第四医院。在四医院的主要治疗是高压氧和中医针灸以及床上康复训练。

2004年4月1日,又从四医院转到湖南省中医研究院附属医院,这里有一个比较专业的康复中心。针灸和推拿继续进行。这个康复中心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4月初的时候老爸连坐都坐不稳,一松手就倒。两个星期后能坐稳了,一个月之后能站稳。

到今天(2004年6月29日)我爸爸的情况是,摇摇晃晃的能自己行走10米左右,右手基本上能自己拿勺子吃饭,左手基本不能动。

在湘雅住院的时候我最大的理想是老爸能醒过来,只要不是植物人就好。在四医院我最大的理想改为老爸能自己站起来走。现在我最大的理想是他自己能上厕所和洗澡。但现在看来这个目标还比较遥远,虽然不是一点希望没有。人要知足,我是够贪的。

对于脑溢血和脑外伤等开颅病人,我总结如下经验教训:

1,手术要及时。如保守治疗(如颅骨打洞清除瘀血)不能救命,需立即做开颅手术。请注意“立即”这两个字。神经细胞缺氧五分钟就大量死亡,而神经细胞是唯一不可再生的细胞群,损失是无法挽回的。医生说,如果我老爸的手术能早半小时做, 他现在的情况会好得多。

2,手术后的功能锻炼越早越好。病人还没醒来的时候就要强行帮他活动手脚。活动的原则:从小关节(手指)到大关节,从小运动量到大运动量,每天至少4次以上。我的教训就是手术后老爸一直没醒, 我只顾关心他救命的事, 对骨骼肌肉运动功能的恢复重视不够。

3,关于吸痰的技巧我已经在上面说了。加一点:吸痰管的选择要越柔软越好。现在的一次性塑料吸痰管很硬,很难转弯。特别是喉咙深处那个90度的转弯。太硬的吸痰管很容易造成喉部损伤。我后来干脆抛弃了一次性塑料吸痰管, 改用橡胶吸痰管。即便是这样老爸还是说:吸痰管上有刀子!

还有一点, 不光要吸痰, 病人嘴里有口水也要及时吸掉。而且吸痰和吸口水要用两根不同的吸痰管,以免交叉感染。

4,昏迷病人最怕长褥疮,所以翻身一定要1.5或者2小时一次,24小时不间断。翻身的注意事项:A,先转移尿袋方位;B,双手交叉胸前;C,翻的时候一定要双臂尽量伸过去;D,翻过来后仔细检查四肢放顺平;E,再检查氧气管、监护仪探头等不得脱落。F,每次翻身后检查容易长褥疮的部位是否有红肿并及时报告护士小姐。

5,为促进病人自己早日恢复自主咳嗽,每次翻身后一定要用力拍背一分钟以上。把手窝起来,在背部两侧从下往上拍,注意不要拍到脊柱。

6,抗生素的使用, 若连续使用一种抗生素三天无效必须换药。

7,发烧的处置。我的原则是,体温38度以下无需采取任何措施,这是人体的正常应急免疫反应。 38.5度要引起重视。39度以上再用药。

8,鼻伺的注意事项较多,我这里就省略, 请参照任何外科护理手册。

9,每个肺部感染病人的主菌种可能不一样,为防止交叉感染最好每个病人有单独病房。痰培和药敏试验要至少每个星期一次, 以确定抗生素的效果。

最后补充一点,开颅手术的危险性是巨大的,相比之下(CT定位后)在头骨上打孔把凝血吸出来这样的微创手术要安全得多。而且这两种手术的准备时间都差不多。外科医生一般喜欢开颅,因为开颅手术是很赚钱,一般不花个10万8万的很难出院。但我要劝告诸位病友的是:如果没有颅骨骨折和立即的生命危险,微创打孔手术应该是第一选择。


老爸终于出院了。我自己心里也松了口气。家里请了保姆照顾,至少我不必象2003年12月到04年2月那样每天守候床前, 也不必象前两个月那样每天在家里当大厨还必须去医院报到,定期给他剪头剃胡子洗澡剪指甲。我是长嘘了一口气。可这只是表面上的。N个深夜的时候我感觉现在这样吊着的日子比老爸病逝还要觉得难受和麻木一些。

从表面上来看我父亲也一半象个正常人了。可在我心目中我以前那个父亲在2003年12月24日那天就已经死了。我爸爸是一个勤奋的人,即便是在退休后他也从来不闲着,写书法下象棋。出事前半年他还自己当电工把家里的电线都重新走暗线,弄得漂漂亮亮的。我爸爸还是一个心灵手巧的木匠,家里和柜子书桌等还是他自己做的,很精致,还上了好看的油漆。

心理上来看他也不再是半年前的那个老爸了。虽然他现在神志80%是清醒的,但性情却好象换了一个人,胆子特小,还特容易动怒,经常发呆。我以前的老爸从来不是这样的。不久前近70岁的他还经常骑单车在街上飞奔呢。

每天我不愿意回爸妈家,确实我不想看到老爸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我又必须回去。我要回去看看。这真是一次充满戏剧性的变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倒下来的机会应该比中六合大彩还小点。我老爸就中了这样的大彩,戏剧性的结束了他的正常生活。现在的老爸自己摇摇晃晃的走不稳,只能靠别人搀扶着,上厕所和洗澡都要靠保姆,左手蜷缩成一团,几乎是废的。当我看到老爸这个样子,再看看家里的桌子椅子板凳电线等他的这些劳动成果,这很TMD让人变态。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

让我简单回顾一下。我爸爸1935年生于洞庭湖一渔民家,是一个较为典型的苦孩子,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1949年解放后是共产党又把他送进了学校,一直到1962年毕业于解放军西北电信工程学院。 1976年前我爸爸一直在北京和锦州空军。1976年转业后来到湖南省计算技术研究所工作。

我爸爸在研究所和后来的湖南省计算机高等专科学校(现并入湖南大学计算机学院)的20多年算是小有成就的。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和背景,他从业务科普通职员后来变成了党委书记和校长。对工作的兢兢业业确实值得我学习。不过那都过去了,说实在的,这只是一个较为成功的普通人的一生,没有太多可以歌功颂德的,退休了,一切都结束了,他现在是一个躺在床上的半残疾老头。

都老了,和所有的老头老太一样,现在他们唯一的生活目标就是为了多活几年。很多时候我很为他们觉得悲哀,为什么不能多追求点精神上的东西?也许是我还不够老,不能体会他们这种行将就木的心境:肉体都快没了,还追求什么精神?大家都是唯物主义者。

许多人眼里好象尊老爱幼是地球人天经地义的传统美德,其实不尽然。古代很多民族都有抛弃老人的习惯。比如日本北海道山区的居民,父母老了就把他们背到一个山洞里让他们自然的死去。这在古代是一个无奈的选择,因为物质不够丰富,有限的食物必须先分配给小孩妇女和健康的人,这就和泰坦尼克号沉船上的人一样。现在我们的物质生活丰富,老人们都能吃饱穿暖了,这是否就是他们的幸福生活?

不是的,在吃饱之后人更多的是需要沟通和交流的精神动物。老人们也不例外。我父母很希望我能守在他们身边。我也很希望如此。但是我有我自己的工作要忙,将来我还会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所以每天守在他们身边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等到父母都去世了才开始追求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太迟了,到那时候我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这只有一个出路,那就是养老社会化。抚养小孩要社会化,把他们送进幼儿园,抚养老人也是一个道理。

半年的医院生涯我最深的体会就是:健康确实是人生最大的财富,而且是现金。我老爸此次住院半年花了15万。我也更加体会到人生短暂,要及时行乐。并且,自己喜欢干什么就要赶紧去干,等到深思熟虑N次,自己也离死不远了。人的一生过的非常快。要不了多久我也将是一个老头,这不是开玩笑。我记得1976年妈妈带着我和姐姐来长沙看爸爸,船是深夜到的,我爸爸蹬着三轮车载着我们全家在深夜昏黄的霓虹下飞快的掠过湘江大桥,那时候的父亲是何等的强壮。what else can i say?

父亲现在成了这个样子确实是让人沮丧的。可不管如何倒霉,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比自己更倒霉的。神经外科病房就是极端人生的展台。住院时间最长的那位已经躺了近5年,保持植物人状态,总医疗开支超过一百万元。一般来说如果病人保持植物人状态,任何中产家庭一到两年之内基本都宣告破产。隔壁病房那位车祸的,39岁,女儿11岁,年迈的父母每天来看,绝望妻子的呼唤声洋溢在病房长长的走廊上。再过去一个病房, 是老爸守着昏迷已经四个月且苏醒希望小于中六合彩的儿子。and 等等等等。

本来我以为神经外科这些病人已经够倒霉的了。可4月的一天我陪老爸做针灸时我突然又觉得自己是何等的走运。就算我爸爸去世,70岁的他已经没有太多可遗憾了,而针灸室有两位一岁多的小孩得了脑瘫,除了哭什么都动不了,全身针灸被扎得象刺猬一样。那孩子才一岁多啊!@#$%.

然而这些小孩也还是幸运的, 因为他们负担得起昂贵的医疗费。在ICU特别监护病房,平均每天的花费在五千元左右。有很多抬进来又抬出去的, 因为没钱。真正倒霉的是那些连医院也来不了的。

所以,我应该开始每天高兴起来, 不是吗?

最后,我有一个很长的感谢名单,

1,感谢我的老朋友陈波。2003年12月24日当天我口袋里只有几百元,陈波接到我的电话后立刻送来一万元现金并陪我守在手术室外六个小时等爸爸出来。本人没齿不忘。

2,感谢湘雅医学院附属第三医院神经外科全体医生,特别是主刀医生杨金福先生,主治医生王知非先生,经治医生庄凯先生。庄凯医生很会讲笑话,在他的影响下即便是在老爸病危的时候我在病房里只要一有空也象说单口相声一样逗其他病人家属开心,有的陪人都叫我开心果。确实已经够倒霉的了, 难道还要每天哭丧着脸不成?

3,同样感谢附三医院神经外科所有的护士小姐,特别是小霞,在我看来她是本病室的绝对护理高手,我的很多技巧包括单人翻身、吸痰等都是跟她学的。2004年春节那几天由于找不到陪护,我接连5天都几乎是一个人24小时在病房盯着老爸,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就快崩溃了,因为连续几天几乎没睡觉。也许我会死,我想?我记得那天是晚上6点多, 我请小赵帮我照顾老爸一个小时,我实在需要睡一会儿。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近深夜12点了。我永远不忘记你救了我一命。

同时我也感谢护士长龙小姐,护理部主任以及雷俊小姐。特别是肿瘤医院护理部彭小姐。

4,感谢陪护阿姨小刘。我爸爸的褥疮护理不是你的话很难这么快就好。

5,感谢陈莉陈飞和全家。还有我爸爸的老朋友王叔叔。

6,感谢来看望过我爸爸的所有朋友,大约有30来位,名字不一一记得了,fanfan,小杨,小莫,恩熙,园园。。。感谢你们。特别是曾帮助我照顾老爸的芬芬同学。

7,其他所有关心帮助过我的人们, 特别是我论坛上的朋友们,我代表我父亲感谢大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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