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的故事

知道邢台不？知不知道都没关系，邢台实在是太平凡普通，手持一张中国地图谁也不会多看一眼这个地名。我姐姐和我就是在这个平凡的城市长大的，一个平凡单位大院里的一个平凡家庭的两个平凡孩子。反正无论怎么说，就两个词： 普通，没劲。

一年365天耳朵里灌的都是丁丁当当的声音，早上6点50五体柜上的钟当当的响了（这台三五牌木钟是我家最值钱的家当之一，摆在客厅最好的家俱五体柜上最醒目的位置），然后7点40学校的铁钟当当的响了。上午11点第四节课开始时铁钟当当又响，然后小喇叭响了：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现在开始。12点学校铁钟当当再响之后校门口会有小铁板敲得丁丁当当的，卖那种一毛钱一小块的叮可糖，好甜，特粘牙齿。有时候卖糖的边上会有另外一个摊，小铃铛摇得叮叮的，两个门板似的大木夹子里面挂了好多小人书，一毛钱一看。晚上7点我们家的钟当当的再响 告诉我们晚饭时间到。然后它敲10下了我们就去睡觉。

我们从来就没出过远门，一直到19岁。不是不喜欢，是没钱。80年代那会都穷，不像现在，很少有家庭把旅游纳入开支计划。打小我们最喜欢看的电视就是世界各地和动物世界，每星期四报纸一来我姐姐早早的就把电视报上这两个节目时间打上勾，一集不漏守着看。我喜欢旅行应该有这两个电视节目的影响。

我们决定离开邢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姐姐1991年到的深圳，我93年高中毕业也来了。一开始什么都干，我们是千千万万每天工作12小时的打工妹中间最平凡的一对。还是丁丁当当的响着，只不过学校的铁钟换成了车间的电铃。我姐姐应该算深圳打工妹里一个艰苦奋斗从蓝领变白领的例子。她啥事都特认真，不管是小时候一字不漏勾画电视节目时间表，还是后来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在刺鼻的香蕉水味车间里粘鞋底，以及每天十几个小时香蕉水熏陶后回到住了16个人的地下室里看自考书。

从95年我们脱离车间进入办公室，98年离开办公室在华强北开了自己

67

的鞋店，一直到2000年国庆节，我们每年都安排两次长途出游。在我们的计划里，如果生意顺利，2002年五一节我们的目标就是云南和西藏。

不过这个目标我姐姐是永远不可能实现了。她死了，乳腺癌，去年4月的一天。这可能是老天爷给我们开了一个大的玩笑。谁会相信？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切都按部就班，有谁会相信这样一个结局？

乳房切除是在深圳人民医院做的。从手术室出来麻药刚醒，我姐姐说的第一句就是：阿紫，那种一边有厚海面垫的胸罩应该不难买吧？医生都说按道理我姐姐的病情很有希望能控制住的。右乳切除了，最好的治疗最好的药物都用上了，又不是晚期发现，谁会相信病情会继续扩散？可这就是命！

2001年大年三十晚上，我护送姐姐回到了邢台。那天车窗外站台上到处是欢乐的爆竹和美丽的烟花。邢台中医院有我的好朋友，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努力。一直到这一切都结束，那天是2001年4月7日。

----------------------------------------------------------

丽江的初春，夜凉如水。平日在旅馆大大咧咧呼进冲出的阿紫此刻出奇的安静，一个哀伤的主题表述得分外宁静，映衬着窗外的哗哗流水。两瓶云南红已经被我们干掉了大半，小峡搂着阿紫，阿紫怀抱着大枕头，每个人都半醉半醒的high。我可没有啥故事，来，喝完这点该去睡了，我说道。两位小姐不答应，兜头躺下，阿紫抱着酒瓶，小峡头枕着我的摄影包： 你不说我们就赖这儿了。我说那敢情好，横着一倒把两个妹妹都压在下面。小峡一拱将我推一边：猪。我说好好，我猪，我不压你不过麻烦你别压着那摄影包。阿紫恢复了她的大嗓门：杨大师，该你了，给我们土鳖讲讲海龟的故事。我说好，从前有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巨大的钢筋水泥柱子，每个柱子有好多好多玻璃洞，玻璃洞里有好多好多的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一个人，每个人都面对着一个会发光的板子，板子前面都有一个长方形盘子，盘子上面有好多好多小突起，每人每天8小时都要用十指不停的敲击这些小突起直到手抽筋。

哈哈逗我们玩啊，小峡一转头又枕着了我的摄影包。我一阵心疼忙

68